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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白夜为坐标1 翟永明

发布时间:2008-12-10 浏览次数:16084

白夜前面,是一个扇面路口,路的右边,是一条窄街。在2002年之前,1994年之后,它是麻辣烫一条街。那时,成都刚刚兴起这样一种简易火锅吃法。年轻人,主要是年轻人,都喜欢这样一种进步形式:四五个人、五六个人、最多七八个人。围坐在一个小炉旁,将各种串成一串的蔬菜、肉类、肝脏类、菌类,一并闷入锅内。几分钟后取出,放入油碟之中。与火锅的油碟不同,麻辣烫的油碟有许多选择,以干海椒面为主。也就是说,麻辣烫远比火锅更浓烈、更火爆、更合年轻人口味;一时间,成为新旧世纪交替之际,成都“吃文化”中的新宠。

2002年之后,白夜所在的辖区芳草街办事处,将玉林西路规划成了服装一条街,小区也开始走优雅高端路线。麻辣烫这种直接导致小区环境脏、乱、差的形式,自然是首先清除的对象。
2000年,我开始亲眼目睹沿街的一连串进深很浅的麻辣烫小店,也就是过去我一直认为:不可能开酒吧的商铺,变成了酒吧一条街。在这些酒吧前面的丁字路口,高高地竖起了一个大的霓虹灯招牌,上面是“座标”二字。的确,它一时间也成为了这几家酒吧的坐标。有好几次,我走到白夜门口,听见有些人站在招牌下打手机:“我现在正在座标旁边的黑夜酒吧……”或是“我正在座标旁边的白日酒吧……”,对于没有文学情结的普通酒客而言,并且,对于离回归线颇远的成都人来说,“白夜”是一个奇怪的名字。所以,以“座标”为座标,他们无意识地纠正着这个名字。
如果以白夜为坐标,左拐两三家铺面之后,是欧师按摩康。白夜的客人为他提供了不少的客源。欧师按摩康紧邻的两间房间,打通为铺面,是十年内盛衰不倒的“龙虾一绝”。十年来,白夜与龙虾的关系,因它而不断发生碰撞。也许走遍全世界,都找不到一个酒吧,能将一锅通红的铺满焦红干辣椒的“盆盆虾”,端到吧台上。让客人一边喝着干红葡萄酒,一边就着蟹甲飞舞的龙虾。这不是把酒吧弄成街边小摊的光景了吗?当第一盘龙虾端进白夜时,我的确脑海中这样一闪念。但是,在酒客(大都是熟人朋友)的强烈要求下,尤其是想着隔壁的小酒馆,在一个隆冬之夜,甚至曾将一小火锅,连火炉一齐端进酒吧。我也就只能屈服于这样有“成都特色”的酒吧服务了。当然,这是2000年之前,是成都酒吧业,还处在酒吧与酒馆的磨合阶段。后来著名的“半打”“空瓶子”酒吧,将这种街边小摊式的“盆盆虾”,改造成了外表干净、方便的“串串香”,成了酒吧夜生活的必备点心。一时间,麻辣火锅的浓烈气味与威士忌的芳香,一起漂浮在成都酒吧的各个空间里。没有人觉得二者不协调,既便在这一时间内,我还想“葡萄美酒夜光杯”,但是,“欲饮骰子酒客催”。我也只能屈服于“消费者”的品味。
成都人总是把任何一种泊来的文化,最终改造成具有成都特色的东西,外来文化嘛,不过相当于是川菜中的一些材料。最终还是用花椒、海椒、葱葱、蒜苗,将它们炒成新派川菜中的一道名菜。有一次,一位在北京出生的美国人柯鲁,特地来咨询我。他说想在成都开一家专门品尝红葡萄酒的酒吧,“要有几十种不同的葡萄酒,让人们可以一一品尝不同的口感”,我知道,那样的酒吧,我在欧洲看到过,很好。吧台上一溜挂架上,挂着各种不同的酒瓶,它们一律瓶口朝下,酒保不时地将酒杯凑上去,放满一杯,递给酒客。
“你知道成都人怎样喝葡萄酒吗?”我问柯鲁。
“不知道”,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他。
“成都人将葡萄酒倒在扎杯里,不但加冰块,还往里加可乐”,我的话,说得恶狠狠的,柯鲁的舌头伸出来,半天没缩回去。
“这不遭踏葡萄酒吗”,他用纯正的普通话说。
“你都是在中国长大的,应该知道中国人只有喝白酒的时候,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呢”。
当然,柯鲁就此打消了在成都作葡萄酒代理的打算。前几天,在《三联生活周刊》上,我看见一篇关于柯鲁的报道,他幸福地代理着几十家国外葡萄酒,成为中国最重要的酒商。当然,主要是北京、上海两地,可以想到,北京人、上海人肯定不会象成都人这样喝红酒。
还有一次,一个法国留学回来的女孩,看了白夜存放的波尔多红酒,不屑地说:“这些波尔多酒,在法国是最差的酒”。
我说:“最好的波尔多和最差的波尔多,兑了可乐之后,都一样。”这句话,估计波尔多地区的酒农、酒商们听了都会气破肚皮。但这话不是我说的,是我的顾客们说的。我当然知道波尔多地区的酒,有多大的不同;视其地理位置、气候,葡萄的质量、水质及制作流程有关。我甚至深入到酒农家中去参观过,不止一家。我也在一家餐厅,被端上来的酒架震了一下,那是一个特制的小酒架,上面挂着九个酒杯,每一杯都是当地酒家刚酿好的不同的葡萄酒。我的朋友,一位资深品尝师一一给我解释:每一杯酒里装的都是不同地区的葡萄酿出的酒,每一杯酒的口感,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同之处。品酒的步骤也有讲究:先摇晃杯中酒、再闻其香味;然后抿一口,体会入口的香醇,以及后面跟着的余香。不是有部叫《杯酒人生》的美国电影吗?其中详细地描述了高雅、有文化内蕴、有层次的葡萄酒文化。我也想过,应该在我的白夜超大屏幕上,反复播放这部电影。教育一下把葡萄酒当啤酒喝的成都酒客。但是,我也知道没有用。肯定,他们还是一边看,一边往葡萄酒里加冰块。也许还会嘲笑那些人:与其用文化下酒,不如用兔头下酒。
这些是白夜开张前几年的事了。那正是红酒刚刚进入中国市场的时候(在此之前,中国只有通化红葡萄酒,哪是葡萄酒呵,它简直就是葡萄糖)。这两年,酒客们没有什么改变。酒商却大有变化。随着成都成为新特区。酒商们、主要是洋酒商们,开始对成都夜场攻城掠地,发力垦荒。成都最大的商报,这两天推出最大版面,宣传红酒文化。据称:法国最大的红酒品牌商卡斯特进入成都市场;另有智利七大名酒庄也联手到成都推广红酒文化。
智利红酒,在国外,早已享有盛誉。我就亲自碰上在朋友家作客,主人隆重地拿出一瓶智利红酒;那意思是:比喝法国红酒更有品味。但是,在成都,许多人连智利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,智利红酒?谁在意呢?拿过来,先加点冰块再说!
这里我讲一个在报上看到的故事吧:成都领地庄园的总经理某某,生性喜爱红酒,不爱喝啤酒和白酒;想来也是用兔头下红酒人士;因为他居然自带了一瓶红酒去吃火锅(我个人认为比用兔头下红酒更匪夷所思)。结果呢,火锅店里根本就没有红酒杯,只能给他纸杯用来喝红酒;可想而知,那些红酒鉴赏家们所推崇的摇酒、闻酒、抿酒之一系列动作,只好免了不说,所谓红酒的口感,也不存在了。“更有趣的是,因我带的是一瓶高档进口红酒,所以,火锅店里的人,服务员和食客都好奇地盯着我们和这瓶红酒,好象我们是外星人式的”。
 在葡萄酒的原产地,人们是很讲究的。吃肉、吃鸡鸭,配红葡萄酒;吃鱼、吃海鲜,只能配白葡萄酒,这是一点都含糊不得的。据说红酒配鱼肉,会产生一种苦味。选酒的秘方在于:浓味配浓酒,清淡配清淡、甜点配甜酒。在毁坏葡萄酒味道的通辑令中,第一个就是辣椒,第二才是咖喱。
洋葡萄酒的命运到了中国,尤其是成都,发生如此大的变化,不能全怪成都人。谁叫洋酒商们想占据大份额的成都酒水市场,挤走与火锅配套的白酒呢。这就是资本、利润的力量和全球化的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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